摘要:"八千八,妈,我今年过年得八千八。按姐夫说的,这钱,够我明年上私立高中了!"小辉搓着手,眼神里闪烁着期待,呵出的热气在冬日凝成白雾,衬得他红扑扑的脸庞更显稚嫩。
"八千八,妈,我今年过年得八千八。按姐夫说的,这钱,够我明年上私立高中了!"小辉搓着手,眼神里闪烁着期待,呵出的热气在冬日凝成白雾,衬得他红扑扑的脸庞更显稚嫩。
1990年的冬天格外寒冷,北风呼啸着穿过老旧小区的砖缝,连窗户都抖得咯咯作响。
我始终记得那个下午,大姑姐领着她小儿子站在我家门口,脸上带着我读不懂的复杂神情,手里提着一袋家乡特产的红薯粉,那是她每次登门的"礼节"。
那时我刚从纺织厂下岗不久,"精简人员"的大潮席卷了全国的国企,像我这样没背景的普通工人,第一批就被裁了。
我和丈夫志强一起凑了五千块钱开了家小杂货铺,进了些日用百货和零食糖果,日子紧巴巴的,勉强能维持生计。
我们住在城东的老旧小区,那是志强单位分的福利房,一室一厅的格局,一进门就是堆满了准备往店里补货的商品的客厅,纸箱子垒得老高,墙角还泛着潮气,冬天格外阴冷。
大姑姐比我大十岁,在县政府机关工作,那会儿是标准的"铁饭碗",加上她丈夫搞建材生意,家境在当时的县城算相当不错。
她有两个儿子,大的十六岁叫大宝,小的十三岁叫小辉。
"亮亮,这事我想了很久。"大姑姐坐在我家沙发上,手指不停地搓着茶杯边缘,迟疑了半天才开口。
我给她倒了杯热茶,那是志强单位年终发的铁观音,平时都舍不得喝,今天拿出来是给大姑姐面子。
"小辉他爸这几年生意不好,家里欠了不少债,工程款收不回来,日子很紧张。"大姑姐叹了口气,声音忽然低了下来,"大宝明年就要高考了,你知道的,现在补课费多贵啊,学费压力大。"
我瞧了瞧坐在一旁的小辉,他低着头,安静得像个影子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,袖口还有补丁,与他平时见到的形象大相径庭。
"小辉还小,我们实在养不起两个孩子了。"大姑姐的话让我心头一震,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"大姑姐,您是什么意思啊?"我轻声问道,不自觉地挪到小辉身边,像是要保护他。
"我想让小辉认你当干妈,你每个月给他1500元生活费。"大姑姐终于说出了来意,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轻描淡写,"等将来他长大了,孝顺你。我知道你和志强没孩子,你们年纪也不小了..."
我愣住了,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,烫手的茶水溅在我手背上,却感觉不到痛。
我和丈夫结婚五年,因为一次意外失去了怀孕的机会,医生说我再也不能生育了。
怀不上孩子,是我心里最深的痛,这事全家人都知道,但从没人这样赤裸裸地提过,尤其是用这种方式。
"大姑姐,我们家现在也不宽裕啊..."我艰难地开口,声音细若蚊鸣。
那时候开个小店,哪里挣钱啊,进货要盘缠,店面要租金,一个月到手三千都不到。
"就当帮帮我们家,小辉乖着呢,不会添麻烦。"大姑姐急切地说,眼神飘忽,不敢直视我的眼睛,"我们不是要你们养他,就是每月帮补点生活费。他跟他爸关系不好,整天吵架,分开住对孩子也好。"
我看着沉默的小辉,心里五味杂陈。
从小我就知道,大姑姐家里重男轻女,但没想到连对自己的小儿子都能这样"处理"。
"干妈..."小辉忽然抬头,怯生生地叫了我一声,眼里含着泪,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。
那一声"干妈",叫得我心都化了。
那天晚上,我和丈夫志强争论到很晚。
小杂货铺开张三个月,我们每天早出晚归,起早贪黑,一个月能挣三千来块,扣掉房租、水电、进货成本和日常开销,剩不了多少。
拿出1500元几乎是我们积蓄的一半,志强自然是不同意的。
"这不合理。"志强皱着眉头,声音压得很低,怕隔壁临时安置的小辉听见,"大姑姐家条件比我们好,为什么要让我们负担小辉的生活费?"
他边说边踱步,走到墙边又折回来,神情焦躁,"她不能少买几件衣服,少出去搓几顿麻将?你忘了上回她还戴着新金戒指来咱家炫耀?连她小脚趾头都比咱们过得阔绰!"
"可是小辉怎么办?"我叹了口气,手指搅着衣角,"孩子夹在中间,多难受。他今天放学路上被人欺负了,书包都脏了,回来愣是不敢跟我说,还自己偷偷洗。你没看见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..."
志强沉默了,他蹲在墙角点燃一支烟,那是他平时舍不得抽的"红塔山"。
最终,在我的坚持下,志强勉强同意了。
第二天,我们去民政局办了干亲手续,小辉正式认我做了干妈。
回家路上,我问小辉喜欢吃什么,想给他做顿好的。
"我什么都行,干妈,不用麻烦。"小辉拘谨地回答,眼神躲闪,好像怕给我添麻烦。
那天我特意做了红烧排骨和蒸鱼,还炒了个西红柿鸡蛋,这在平时已经算是很丰盛的晚餐了。
看着小辉小心翼翼地夹菜,我心里又酸又涩。
小辉搬来的第一个星期,我们都很不适应。
他整天闷在自己的小屋里,那是原来的储藏室,简单收拾出来的,只有六七个平方,放了张单人床就显得拥挤了。
除了吃饭几乎不出门,话也很少,像是怕一不小心就惹人嫌弃。
志强经常加班到很晚,故意避开与小辉相处的时间。
我夹在中间,既要安抚志强的情绪,又要照顾小辉的感受,每天脑子里像有根绷紧的弦,生怕哪边一不小心就崩断了。
慢慢地,我发现小辉其实是个懂事的孩子。
有次放学后,我忙着给顾客找零钱,回头发现他已经主动帮我整理好了杂货店的货架,按照种类把洗衣粉、肥皂、牙膏、牙刷都分门别类摆放整齐,还在每个货架前面放了小纸条写上价格,让店面看起来整洁有序了许多。
"小辉,你不用这样的。"我有些心疼,看他瘦小的身影在货架间穿梭,不知不觉已经忙活了一个多小时。
"干妈,我想帮忙。"他抬头看我,眼睛里有种渴望被认可的光芒,"我不想只是拿你们的钱。"
那一刻,我的心软了下来,仿佛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。
小辉有双格外灵巧的手,他会修理收音机,会用废旧纸盒做成小置物架,甚至能把店里卖剩的糖纸折成小动物,讨得小顾客们的欢心。
他从来不跟我们伸手要钱,每次上学需要交费,都是提前一两天小心翼翼地告诉我。
"干妈,下周要交班费,一百二。"他会低着头,声音轻得像蚊子,"要是...要是手头紧,下个月给也行。"
每次听到这话,我都忍不住想抱抱他,可又怕吓着他,只能故作轻松地说:"没事儿,干妈有钱。"
转眼到了1991年春节,按照约定,我把第一笔过年钱给了小辉。
志强当时在店里忙着接待节前采购的顾客,我悄悄从柜子里拿出准备好的红包,塞给小辉。
那是个大红色的信封,上面烫着金色的"恭喜发财"四个字,里面装着整整八千八百元钱,都是崭新的百元大钞。
"拿好了,别弄丢了。"我压低声音叮嘱道,生怕被店里的顾客听见。
看着他手里攥着的红包,那是志强跑了三家银行才换来的新钞,我却有说不出的滋味。
"谢谢干妈!"小辉脸上洋溢着笑容,眼眶微微泛红,"我明年就能去私立高中了!"
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,心里却五味杂陈。
志强为了凑这笔钱,不知熬了多少个通宵在店里守着,连过年置办的东西都省了又省。
我们原本计划的换新沙发的钱也搁置了,志强说,明年再说吧,今年先把小辉的学费准备好要紧。
春节过后没多久,大姑姐和她丈夫带着大儿子来看我们。
大姑姐穿着一件崭新的米色羽绒服,那是当年最流行的"鸭鸭"牌,售价七八百元,手上戴着金戒指,脖子上还挂着金项链,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钱。
大宝更是一身名牌,脚踩"李宁"运动鞋,手里拿着当时最新款的随身听,正是风靡全国的年轻人必备品。
大姑姐丈夫,也就是小辉的爸爸,杨师傅,倒是一如既往地穿着普通,但手指间夹着"中华"香烟,一看就是舍得在享受上下本的主儿。
"亮亮,看你店铺生意不错嘛!"大姑姐环顾我们的小店,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,那眼神就像在逛自家院子,"小辉在你这过得怎么样?"
"挺好的,懂事着呢。"我勉强笑道,手里忙着给他们泡茶,拿出最好的茶叶罐。
"我就说嘛,咱们是亲姐妹,帮衬是应该的。"大姑姐拍拍我的肩膀,转身对她儿子说,"大宝,叫干妈。"
大宝冷淡地点点头,敷衍地叫了声"干妈",眼睛却一直盯着我们店里的新到货的进口零食。
"来,大宝,想吃啥自己拿。"我客气地说,尽管心里不舒服,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。
大宝也不客气,拿了一大把进口巧克力,那可是我们店里最贵的零食,平时舍不得动的库存。
"对了,大宝今年要高考了,我们找了县城最好的补习班,每个月花费一万多呢!"大姑姐故意提高了声音,眼睛紧盯着我的表情变化,"多亏了你们帮忙分担小辉的费用,不然我们家还真拿不出这么多钱。"
我看了眼坐在一旁埋头做作业的小辉,他写字的手顿了一下,又若无其事地继续。
这孩子什么都懂,却什么都不说。
"是啊,大宝聪明,上重点大学没问题,投资得值。"杨师傅在一旁搭腔,语气里满是对长子的骄傲。
我沉默了,这才明白,所谓的"家里困难",不过是想为大儿子省钱罢了。
这个认亲,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,而小辉,是被牺牲的那一个。
晚上,当我把这事告诉志强时,他气得拍桌子,五指攥得发白。
"我就知道!他们根本不是缺钱,只是不想在小辉身上花钱!什么困难,穿金戴银的困难?"
我拉住他的手,轻声说:"别生气,受苦的是小辉。他在学校被人欺负了,今天放学回来膝盖都破了,问他怎么回事,他就是不说。"
"那些孩子知道他是'送'人的孩子,肯定没少背后议论。"志强叹了口气,怒火渐渐消退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感,"这孩子命苦。"
我们俩相视无言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。
转眼间,小辉在我们家住了一年多。
这期间,我每月按时给他1500元生活费,从不拖欠,即使生意清淡的月份,也要硬着头皮凑齐这笔钱。
小辉也越来越懂事,放学后主动帮我们看店,周末还跟着志强去批发市场进货,认识了不少供货商,和小区里的街坊邻居也相处得融洽。
老张家的猫生了小猫,他会主动帮忙送一碗热牛奶过去;李大妈退休闲得无聊,他能陪她下几盘象棋解闷;隔壁王奶奶年纪大了,他放学路上会帮她买菜,提到五楼。
渐渐地,街坊们都喜欢这个懂事的小伙子,没人再问他为什么跟干妈干爸住在一起,而不是回自己家。
小辉的成绩也越来越好,初三期末考试,他在全年级排名第三,老师专门打电话表扬。
那天他拿着成绩单回来,眼睛亮晶晶的,却又带着一丝犹豫和担忧。
"干妈,我考得好,是不是能少给我点生活费,你们留着用?"他小心翼翼地问,生怕惹我不高兴。
我忍不住抱住他,眼泪差点掉下来,胸口一阵阵发紧。
"傻孩子,说什么呢。你好好学习,干妈干爸会一直支持你的。"
那晚,我特意炖了小辉最爱吃的排骨汤,又多蒸了两个鸡蛋羹,庆祝他考了好成绩。
渐渐地,志强对小辉的态度也软化了。
有一次,小辉发高烧到39度,我出去进货还没回来,志强二话不说背着他去了医院,在病床前守了一整夜,寸步不离。
"大爷,您是孩子爷爷吧?"护士看他熬得满脸胡茬,关切地问。
"我是他爸。"志强头也不抬,嘴角却微微上扬。
回家路上,小辉已经退烧了,但还是虚弱得很,志强背着他走了一路,固执地不肯坐车。
"他睡着的样子,真像个孩子。"上楼梯时,志强轻声说,"亮亮,有时候我在想,如果我们有个儿子,大概就是这样吧。"
我握紧了他的手,心里又酸又甜,默默在心里感谢上天的安排,虽然我失去了生育的能力,却得到了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。
谁说骨肉亲情只能靠血缘维系?我看小辉比那些亲生骨肉还亲呢。
然而,好景不长。1992年夏天,大姑姐突然来访,说是要带小辉回家。
"我和他爸商量过了,小辉明年要上高中了,还是得回家住。不然邻居们会说闲话的。"大姑姐说得轻描淡写,好像她只是来取回一件暂时存放在我这里的物品。
我紧张地问:"那生活费的事..."
"当然还是按原来的约定,你每月给1500元。"大姑姐笑着说,语气理所当然,"你们都习惯了,不是吗?这两年他在你这住,你不也攒了不少钱?店面都扩大了呢!"
我一时语塞,心里却翻江倒海。
是啊,这两年小店确实做大了些,但那是因为志强白天送货,晚上还去建材市场兼职搬运工,我从早忙到晚,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,省吃俭用,又得到小辉的帮忙,商品分类更合理了,回头客也多了。
我和志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愤怒和无奈。
但看着小辉期待的眼神,我们又说不出拒绝的话。
毕竟,无论如何,那才是他的亲生父母,他的家。
小辉搬回去后,几乎每周都会来我们店里帮忙。
他比以前开朗了许多,会和我讲学校里的趣事,会问志强收音机怎么修,甚至还会跟我学做饭。
有时候他会带些自己做的小点心给我们,说是在学校家政课上学的,手艺很是不错。
每次他来,我都会偷偷多塞给他一些零花钱,或者往他书包里塞几盒牛奶和面包,嘱咐他好好吃饭,别委屈自己。
他总是不好意思地推辞,但最后还是会收下,眼里闪着感激的光。
有一天,小辉放学后没来店里,我有些担心,打电话去他家,却无人接听。
晚上七点多,他满脸是泪地跑来,说大姑姐把我给他的生活费都拿去给大宝报了考前冲刺班,连他的校服钱都没留。
"干妈,我不想回去了。"他抽泣着说,眼睛红肿,衣服上还有水渍,像是淋了雨,"爸妈眼里只有哥哥,我在家就像个多余的人。"
我心疼地抱住他,感受到他瘦弱的身体在我怀里微微发抖,像只受惊的小鹿。
他告诉我,大宝高考失利,没考上理想的大学,父母把气撒在他身上,说是他分散了家里的精力,影响了大宝的发挥。
志强听了,气得直拍桌子:"这不是糊涂账吗?你干了什么?你求着他们把你送走的?这笔账怎么算都轮不到你背锅!"
我安抚住志强,决定第二天去找大姑姐好好谈谈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去了大姑姐家。
没想到,迎接我的是一场指责。
"你给小辉灌输什么思想?让他对家里有意见?"大姑姐站在门口,一脸倨傲,不让我进屋,"我们是他亲生父母,怎么会亏待他?你一个外人,懂什么?"
"我是外人?"我难以置信,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,"那当初为什么要让他认我当干妈?为什么要我每月给1500元?你把这些钱都用到哪去了?"
"那是我们家的事,用钱怎么分配,是我们的自由。"大姑姐脸色变了变,声音拔高,"再说了,要不是你不能生育,我们家也不用这么麻烦。白养了你这么个亲戚,一点忙都帮不上!"
这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。
不能生育,一直是我心中最深的痛,而她却如此轻易地揭开这块伤疤,还用它来羞辱我。
我一时语塞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,转身就走。
回家后,我把事情告诉了志强。
他气得脸色铁青,当即决定不再给钱。
"不行。"我摇摇头,擦干眼泪,"受苦的还是小辉。要断也不能这么断,你想想,他在家里的处境多艰难。"
"那你想怎么办?"志强无奈地看着我,眼中满是心疼。
我沉默了一会儿,说:"我们可以把钱直接给小辉,或者帮他存起来,等上大学用。"
就这样,我们开始悄悄地把钱直接交给小辉,并教他如何存到邮政储蓄卡里。
我给他办了一张存折,每月存入1000元,剩下的500元给他作为零花钱,买些学习用品和日常所需。
小辉很聪明,从不在家里露出马脚,依然是那个沉默寡言的"小透明"。
学校里,他加入了计算机兴趣小组,展现出惊人的天赋,成了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。
初中毕业那年,他以全校第二的成绩考入了市重点高中,还获得了半额奖学金。
大姑姐为此举办了一次小型庆功宴,席间不停地向亲朋好友们炫耀自己的"教子有方",却只字不提我们的付出。
1994年,小辉高考成绩出来了,他考上了省重点大学的计算机系,成绩超过一本线50多分。
全家人都为他高兴,大姑姐和她丈夫也破天荒地为小辉举办了一次庆功宴,席间大宝却黑着脸,一言不发。
宴席上,大姑姐端着酒杯,笑着对亲戚们说:"小辉这孩子有福气,有两个妈疼他。亮亮这些年每月给他1500元生活费,让他安心学习,这才有今天的成绩啊!"
亲戚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,有人小声议论:"亮亮家条件也不好,每月拿出1500元不容易啊。"
"亲情无价嘛。"大姑姐得意地说,声音故意提高了八度,"谁让亮亮没有自己的孩子呢?"
我握紧了拳头,指甲陷进肉里,痛得我一哆嗦,却强忍着没有发作。
席间,我注意到小辉一直低着头,不发一言,筷子只在碗边虚虚地划着,几乎没动几口饭。
饭后,小辉悄悄把我拉到一旁,塞给我一个牛皮纸信封,沉甸甸的。
"干妈,这是我这几年存的钱,一共三万六千元。你和干爸辛苦了,这钱我一分没动。"
我惊讶地看着他:"小辉,这是给你上大学用的..."
"我申请了奖学金和助学贷款,不用这些钱。"小辉坚定地说,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,"这钱本来就是你们的。我知道干爸为了凑这些钱,晚上还去码头扛水泥,手上的老茧厚得都裂了。"
我忍不住抱住他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这个瘦弱的少年,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,依然保持着纯净的心灵,让我感到无比欣慰。
大学四年,小辉很少回家,假期都在我们家住。
他利用课余时间自学编程,大三时就开始接一些小项目赚钱。
由于技术出众,他在大四那年就被沿海一家知名IT企业预定,免试录用,起薪就有六千多,在1998年,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。
毕业那年,我和志强拿出全部积蓄,想送小辉一辆自行车作为礼物,没想到他却带着一箱子礼物回来看我们。
他特意买了一台最新款的彩电,还有一台洗衣机,就连冰箱都换成了双开门的,一下子让我们家焕然一新。
"小辉,你刚工作,钱来之不易,干妈不能要这些。"我有些不安,这些东西加起来得好几个月工资了。
小辉坚持道:"干妈,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。您和干爸把我当亲儿子看待,我也想尽一个儿子的责任。"
2000年初,小辉第一次发工资,特意买了礼物来看我们。
那天,他郑重地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,像献宝一样,眼里满是期待和感激。
"干妈,干爸,这里有八万元,是我工作后的第一笔积蓄。你们当年给我的,我一直记得。"
志强连忙推回去:"孩子,钱是小事,你有这份心就够了。"
小辉坚持道:"不只是为了还钱。这些年,是你们给了我真正的家。前些天我看中了一处小区,就在您店铺后面不远,环境不错,我想帮你们换套大点的房子,不要再住在店后面的小屋里了。"
那一刻,我和志强相视而笑,心中满是欣慰和骄傲。
这孩子,终究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。
几个月后,大姑姐又找上门来。
这次她脸上没了往日的骄傲,反而带着几分焦急和讨好,手里还提着礼品袋,塞得满满当当的。
"亮亮,大宝毕业两年了,还没找到工作。"她搓着手,眼神飘忽不定,"我想让小辉帮帮他,毕竟是亲兄弟啊。听说小辉在外企工作,条件特别好。"
我冷笑一声:"现在想起他们是亲兄弟了?当初把小辉推给我们的时候,怎么没想到亲情?"
我一反常态的直接,让大姑姐有些措手不及,她涨红了脸:"那不是...家里困难嘛..."
"困难?"我打断她,这些年积压的委屈一股脑儿涌了上来,"困难到给大宝报最贵的补习班,给自己买金戒指,却舍不得给小辉买件校服?困难到小辉考上重点大学,你们拿出来的学费却连书本费都不够?"
大姑姐无言以对,低下头去,手指不停地搅着衣角,像个做错事等待训斥的孩子。
"亮亮,我知道我们做得不对..."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"可大宝现在真的很困难,找不到工作,整天在家打游戏,说起来也是你们的侄子啊。"
我摇摇头,没有再多说什么。
最终,小辉还是伸出了援手,帮大宝在自己公司找了份工作,虽然只是个基层职位,但薪水不菲,福利也很好。
不过,他私下告诉我,这是他最后一次帮助这个家庭。
"干妈,我明白了一件事。"他认真地说,手里摆弄着那个从小带在身边的小布熊,那是我在他十四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,"亲情不是与生俱来的,而是需要用心经营的。我的亲生父母把我当作负担,而你们...才是真正把我当成自己孩子的人。"
他的眼神坚定而清澈,我看到了一个真正成熟起来的男子汉。
2001年夏天,我和志强搬进了小辉帮我们买的新房子。
那是个70平米的两居室,虽然不大,但干净明亮,比起原来的旧房子简直是天壤之别。
最重要的是,它离我们的店铺也很近,步行只需十分钟。
小辉在隔壁也买了套房子,周末常来我们家吃饭,有时还会带来一些新奇的电子产品,教我们这些"老古董"如何使用。
他工作很忙,但从不缺席我们的重要日子,我和志强的结婚纪念日、生日,他都会准时出现,带着礼物和祝福。
而大姑姐一家,慢慢地也淡出了我们的生活,偶尔在街上碰见,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,再没有往日的亲近。
也许,这就是缘分吧,有些关系注定要远离,有些则会越来越亲近。
有时候,我会想起那个寒冷的冬日,大姑姐领着小辉站在我家门口的情景。
当时的我,怎么也想不到,这个被亲生父母推出家门的孩子,最终会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人。
如今,每当有人问起我和小辉的关系,我总是自豪地说:"他是我儿子。"不是干儿子,就是儿子。
十几年过去了,那个瘦弱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坚强独立的男子汉,事业有成,还娶了个温柔贤惠的妻子,组建了自己的家庭。
去年,他的儿子出生了,他坚持要叫我"奶奶",而不是"干奶奶"。
"妈,这是您的亲孙子。"他抱着襁褓中的婴儿,眼睛湿润,"没有您,就没有我的今天。"
那一刻,我感到无比满足,仿佛生命的圆终于完整了。
血缘或许重要,但真正的亲情,是在柴米油盐的日常里,在困难与共的岁月中,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。
我不再纠结于生育与否,因为命运已经以它独特的方式,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。
那份每月1500元的"责任",最终换来了无价的亲情。
在这个过程中,我们都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属,那不是由血脉连接的关系,而是由爱与理解构筑的牢不可破的纽带。
有时候,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奇妙,它关上一扇门的同时,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。
我和志强,没有拥有自己的孩子,却得到了一个比亲生还亲的儿子;而小辉,在失去原生家庭关爱的同时,也收获了真正无私的爱。
这大概就是生活馈赠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吧。
来源:怀旧的岁月